杜鹃花开

　　落寞过后，还得将《接种证》、《围保卡》一本本的拾起，等待明天照样升起的太阳。

　　每天都有家长领着孩子来打防疫针、建卡等。还有的需要看病，如果找不到院长的话，患者央求我给他们看，于是我就成了既防又治的医生。开了方又抓不到药，我就按父亲教给我的一些草药知识为他们疗疾。其中一位哺乳期母亲得了乳腺炎，乳房红、肿、热、痛，她十分痛苦，孩子又不能吮奶，饿得哇哇直叫。我去溪边撷了农村叫苦麻菜和脆子根的植物捣烂敷上，第三天就消退了。

　　转眼又该到乡下去随访了。到乡下去随访妇幼防保的时候，我遭遇了一件令人涕笑皆非的事情。一孕产妇，因乳汁不通，出现乳腺炎。据说她父亲曾在铁路上当过卫生员，知道用青霉素可以抗炎，正好家中有青霉素针剂，由于没有注射用水，父令女挤出另一侧未感染的乳汁来稀释青霉素，后从臀部肌肉注射。当我到这家做调查时，母亲央求我给她女儿看看。见到她时，她已感觉乳房不是最疼的地方，而是屁股最疼。我看后告诉她当务之急只有先做臀部深部脓肿的切开术了。

　　我随访的下一站就是幸福村，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路呈S型向山项绕去，我背着背包，像野外勘测工作者，渴了便到小溪掬起一捧水喝。终于爬到了山顶。放眼望去，满眼翠绿，整个视野充满春的气息，就连泥土散发的味道都透着芳香。路边有桃红李白跳出翠绿，给人以惊喜;田野有耕夫训牛，挥起一群丫雀。我吮着芬芳，打着口哨，怀着伊人，踏着春天，一路走向幸福小学。

　　杜娟从医院回来已快半年了，她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也该恢复如常了。杜老师见到我连忙放下批改作业的笔，用手势示意同学继续读课文。她大步走出教室，脸上洋溢着春兰般的笔容。

　　饭后，她敲响了下课的铃钟。孩子们鱼贯而出，活蹦乱跳的飞出教室，围着我叫叔叔。我让孩子们明天带上接种卡来领糖吃，把他们可乐坏了。

　　孩子们像一群叫喳的麻雀，轻盈的小书包们在柔美的余辉中欢跳着，欢快的脚步在崎岖的山路中渐行渐远。

　　我坐在教室整理相关信息。杜老师给我端来了茶和峨嵋山香烟，示意我慢用，然后转身离去。过了不知多久，我突然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回头看时，杜娟在我身后专注地看着我。我有点腼腆的停下手头的活儿，让她坐下。她就坐在我的身旁，我的手和她的手都放在各自的凳子上，仿佛又没有地方搁。教室里静得只听得到我们的心跳。

　　“完全恢复了吗?”我问她。

　　“恢复了，多亏你帮我!”她深情的看着我：“你还好吗，菊姐呢?”

　　“我还好，菊读研去了，走了。”我淡淡地回答。

　　杜娟柔美的眼神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县卫生局医政科长亲自陪同副局长下来了，主要调研探索拍卖医院的运行机制及相关情况，为下个月县委书记来检查工作做准备。局长在医政科长的陪同下，详细督导了上次下达的整改目标任务，觉得一团糟。乡相关领导高度重视，忙召开紧急会议。经局领导及乡党委领导班子与法人刘总磋商后决定将医院转让给有能力的业主经营。人选在医院内部选，最终人选锁定在我身上。我受命于危难却又苦于手头拮据。最后确定了一个按揭付款方案，将青山乡卫生院接了过来。

　　五月十八号这天，青山乡政府热闹非凡。公路上已填补了凹凸不平的缺坑，两旁刷新了醒目的标语：“热烈欢迎县委政府领导茨临青山乡指导工作”等等。卫生院的面貌也焕然一新，砖木结构的青瓦绿柱，洁白的墙面，整洁的病房，干净的地板。在医院大门入口处立着一块原生核桃木板，上面写着：“视病人为亲人，助生命之完美”等医学道德誓词和毛泽东同志“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题词。

　　十点，几辆三凌越野车稳稳的停在政府的院坝里。县委书记及相关人员约十几个下了车，在乡党委刘书记的带领下走进了会议室。约两个小时的汇报会后，县区领导来到医院和学校调研并作了重要指示。县委书记得知我乡防疫妇幼工作做得较好，他情深意切地对我说：“一定要做好全乡的公共卫生工作，它涉及到千家万户的健康和生产发展。把握好全县非公有制经济框架体建立的契机，加强领导，增加投入，牢牢掌握好办医方向，实施管办分开，政企分开，拍卖医院仍担负公立医院的职责，采取企业化经营……”。党委刘书记的工作得到县委政府领导的肯定，心情较好。会议结束后，召集各事业单位负责人开了一个短会，部署了后期的工作，并对已取得的阶段性胜利给予了表扬。

　　张大用院长悠闲地与邻居和他的病人聊天。医院拍卖与不拍卖，卖给谁卖啥价钱与他都关系不大。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三顿酒照喝，人们照常叫他院长。他仍住在已拍卖的医院，几乎占有了四间房屋。也无法叫他搬走，包括医院下岗职工都没搬走。

　　直到一天早上，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来请我出诊，说他父亲病重。当我见到病人时，惊诧地发现原来是我们的张大用院长。他已不能说话，平静地躺在王嫂的床上，停止了最后一抹呼吸。王嫂站在床旁焦急地问我：“他还好吗，病得咋样?”，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已无回天之术，“他死于脑血管意外”，我边说边用手抹下了老院长不想暝闭的双目。就在那天，他终于被送回了家，回到了以前不愿意回去的真正的家。

　　这年春天，在全县卫生工作总结会上传出了一个特大喜讯：我们乡卫生院获得了国际中澳卫生健康促进支援项目，由澳大利亚官方出资支援巴中地区贫困乡卫生院的发展，主要包括人才培训计划及部分医疗设备投入。

　　项目启动会安排在我县最出名的风景区—国家5A级诺水河风景区，这个风景区真为秦巴县长脸，不知曾迎接了多少高官和中外的游客，是我们县的一张名片。这里以独特的喀斯特地貌闻名于世，特别是中峰洞，在绵延起伏的一大片山下显现出天上人间美伦绝幻的视觉冲击，置身于此，真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五月艳阳天。澳洲官员巴芭拉小姐在市县领导的陪伴下到我卫生院做项目基础调查工作。我们提前刷了标语，拉起了横幅，在山里采集了兰花和映山红，让小学生捧在胸前，边摇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澳方官员一边提问，一边用英文快速的记录。翻译官在一旁吃力地翻译。老百姓大老远赶来看热闹，八辈人没看到过老外，乡治安员不停的将他们从老外身边梳理开，有的人更是凑到了巴芭拉小姐的胸前，直接影响了工作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