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将建设中的医院尽快完工。让承建方提前交房，医院就可提前投入使用。这是一个复杂的差钱工程。承建方差民工的钱，民工停工，承建方又找人看工地，看了几月分文未给，又再生纠葛。我作为卫生院法人代表要顺利进驻主持工作，必须在进驻该院前将差钱的地方协调好，扫清外围障碍。

　　好不容易摆平了外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及经济关系。二零零六年四月，我们有了自己临时工作阵地，在四壁空旷的清水房里，借来了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卫生局共分配了三个医生，两个公共卫生人员分别从事防疫和妇幼工作，另一个从事新农合报账，共六个编制。

　　从事妇幼防疫工作的方涛同志是个工作的好手。年过半百，长脸，眼球特大，仿佛要凸出眼眶。他曾被卫生局抽调到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大山药园去种药，药是得到了收获，家里的媳妇却跑掉了。迫于情感问题，局里又将他派下山，回到卫生院一边从事防疫工作，一边找对象重新成家立业。

　　转眼到了春天。我们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划医院开业的准备工作。没有钱买办公设施，没钱取药，找到局领导汇报具体困难后，局里答应拨两万元钱作为启动基金。于是我们低价买来旧药橱和二手办公用品，去医药公司赊欠药品。

　　五月一号是一个晴朗的天。我们卫生院一共七个员工筹划近几月的新医院终于开业了。就在绿水乡政府会议室举行开业庆典，原计划十点钟正式举行，因为县卫生局打电话说不能到场，怕开坏了头影响不好。于是就拖延了半个小时。这可摊上事了，惹怒了乡党委书记粟书记。他粗着脖子质问我：“这么多人等着，还开不开业?”。我立刻招呼中学、小学、乡信用社及政府各机关的人员，我清楚的知道今天我是主人，其余的都是客。开业典礼马上开始，由党委副书记主持会议。他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会议议程和主题。绿水乡党委粟书记为卫生院开业做重要讲话，并就今天的接待工作严重缺位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我第一次一头雾水的走上乡卫生院院长就职台去，压下不懂政治程序的怒火，面带微笑的掷地有声的读完了我的演讲辞。

　　忙碌了整整一天，虽然觉得疲惫不堪，虽然受到粟书记在大会劈头盖脸的批评，却还是兴奋不已，毕竟这是绿水乡卫生历史上的重要一页，也是为老百姓落实的一件惠民工程。

　　杜娟趁放五一假到我新的工作地点来看望我，知道医院开业，她专程到城里定了花篮，上面写着“青山乡幸福小学全体师生”的字样，还有我学院的学长送来的花篮及对医院大力的赞助，这些雪中送炭的赞助让我和我的战友们心存感激。

　　近一段时间，我专注于医院开业的事把娟差点给忘记了。我给娟通电话时得知她正在赶往我医院的路上，还说给我特地带来了好吃的，说这阵子把我累坏了，得给我补补身子。

　　当她敲开我的房门时，我快步迎上去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并感觉着娟起伏的胸脯!我与娟深知：事业刚刚起步，爱情尚未丰满，还有更多的事等着去做，还有更长的路必须去走。

　　乡医院就坐落在秦巴县著名的宕河边上，河床宽约三十来米，水质上好，清澈欢快的流淌着，我带娟第一次走进了这条河。阳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仿佛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一颗颗精致的钻石、珍珠、玛瑙。河床上的茅草郁郁葱葱，在风歌水舞的时光里酣然陶醉。我和娟就漫步在这河里，听水流淌的声音，看风走过的痕迹，在沙砾间选择被时光历练出各种颜色的石子……

　　不知不觉，一轮上玄月挂在河岸的山头，山水的轮廓渐次被另外的颜色代替，吃草的牛羊被农民赶走，河里的船只静静的停泊在河中，听水流的声音。我与娟被月的清辉和水的纯美包围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俩。我们依偎着，述说着，聆听着，憧憬着……

　　秋天的山林被以枫叶为主的红色渲染，秦巴县县团委开展的“寻找最美乡村教师”活动也在这时落幕，杜娟被确定最美乡村教师候选人，并先后两次被县委宣传部和教育局通知去县城开会。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二零零六年十月十日，杜娟在护送孩子回家的途中，却被山洪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

　　我和她的学生顺着退去的山洪寻找她的身影，但除了伤痕累累的山川河道，除了山洪冲刷的山谷，哪里还有杜鹃的影子。惟有远山的沟壑里传来缠绵的山歌：

　　妹是你的亲

　　哥是妹的人

　　不管早上和黄昏

　　都想偷看您

　　青春十七八

　　躁动如雀喳

　　见到情哥哥

　　反倒很文雅

　　哥哥你莫急，哥哥你莫怕

　　嗲嗲嗡妈没说我

　　我来找你耍

　　你就是那云雾山

　　我等日出来山巅

　　太阳太阳早早出

　　不见云雾要见山

　　哥哥，哥哥请回话

　　妹在你心中算个啥

　　如果有意就直说

　　何必云里又雾里

　　只愿哥妹亲又亲

　　就像地里的包包白……

　　嘹亮的山歌带着我青春的伤痛和揪心的疼回响在山谷，久久不能消散。

　　那年，娟被评选为全县最美乡村教师。那一年，漫山的杜鹃染红了整个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