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

　　中途，巴芭拉小姐让翻译工作人员找个厕所。工作人员立马找到乡长，这是一个突发事件，可难倒了乡长。我们乡没有公共厕所，只有在兽防站设置的种猪圈旁将就将就。紧急决定让乡妇女主任领着她过去上厕所。不到一分钟，巴芭拉就出来了，一脸的恐慌，又是摇头，又是耸肩，嘴中不停的叫嚷着。市县政府领导忙将翻译官叫过来问个清楚，翻译官解释道：她看见一头蛮猪用长长的黑嘴顶她胯下的木料。这可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翻译人员对她说：这是一头处于发情期的“进口”种猪，仅只一条。sorry，这就是这里的情况!后来，澳方为我卫生院提供了人才培训机会，配置了医疗设备，并修葺了青山街道第一所专用厕所，不再男女共用，还安了冲水器，贴了地板砖，耗资上万。小学的老师上完厕所后惋惜地说，该把这笔钱用来修建学生厨房或许更有价值。

　　杜娟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回家了。她说大概要个把月才回来。走时，她让我为她照的照片替她保管，她在红彤彤的映山红中甜甜的微笑，露出快乐的酒窝。我将它放进镜框，摆正到床旁，每晚看着她总会引发出莫名的思念。

　　这一天，我突然接到菊的来信。她委托我把她父亲送到省城去治病，我正好想去采购药品。她父亲年过花甲，面容却比实际年纪显得要苍老一些，腿脚已不灵便了，说话有些夹舌，神志还算清醒，我想他大概脑血管出了问题，一路上我非常小心谨慎地照料着他。

　　每天，菊骑着那辆飞鸽自行车艰难地穿行在这都市的五线谱上。一边读研，一边打工，还要照顾父亲并为他治疗。她过得特别艰苦，常用榨菜和豆瓣下饭，房子也租得比较远，距离学校要骑半个小时自行车。她在约十平方的房间为父亲搭了一架床，然后拉起一道布帘，自己就用凳子、椅子拼凑着睡觉。她为她爸爸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他做粥，然后给他把药配好放在手里。七点左右又骑着车向学校飞奔，中午十二点半回来做饭，一点半去学校，下午放学后先去图书馆一个钟头，八点钟带着简单的菜回家做饭。即便如此，菊仍然过得乐观而充实，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遇难而上，随遇而安。菊说什么都可没有，唯有希望和信心不能没有，相信明天会更好。

　　明天我将回去了。菊找了家名叫“寻常故事”的饭馆吃晚饭。我们点了几道家常菜边吃边聊，她在我面前永远表现出孩童般欢快。还鼓励我一定要坚定、乐观，但她又喜欢我的多愁善感。我们像阶级弟兄般单纯执着的朝着未来前进。我和菊静静地享受着轻慢的萨克斯，多想恒定的留驻这音乐，这时光啊。

　　走出这家餐馆已是晚上九点。一轮新月挂在城市的边缘，淡淡的清辉洒落在地上，柏油路上印叠着我们的影子，我们沿着陌生的路努力寻找回家的方向，却始终走在平行线上。

　　二零零三年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季节。

　　三月二十八，我一大早就被供销社的公共电话服务站通知接听紧急电话，县卫生局召开有关疫情流行的紧急会议。乡长、院长、防疫人员全都无条件准时参加。一种名叫“非典型性肺炎”的上呼吸传染性疾病已在全国部分地区流行并有扩散的趋势，该病来势凶猛，死亡率高。国际卫生组织官员和专家都奔赴我国调研疫情。用国际通用语言为“SARS”。消息一公布，抗病毒药诸如板蓝根、银花等价格一路疯飙。上级要求我们公共卫生人员严格控制该辖区人口出入情况，政府协作对不明身份或来路不明人员进行盘查，对发烧人员实施就地强制隔离。对交通工具及怀疑对象实施严格“消杀”。此次任务之艰巨，责任之重大，若疏漏一人后果不堪设想。我辖区地处山区，交通、信息极不方便，我们不得不到三岔路口去执勤。

　　就在这个时候，杜娟回来了，她背着粉红色的背包。娟径直到了社会卫生办公室，坐到我对面，脸色忧伤而悲戚，我看见她满眼的孤独与无助。她说父亲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她赶回家时父亲已不能说话，就是不咽气，娟抓住他的手喊“爸爸”时，他才缓缓地闭上了的眼睛。我递给她一杯清明茶，用手扶着她的肩膀，想给予她力量。她站起身来，紧紧地拥抱着我，仿佛在黑夜见到了一缕曙光，在洪峰里抓到了一根稻草。我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伴着轻轻地哭泣。我用手拍着她的背说：“既然挽留不住，就让他去吧，如果你爸在天堂看到你不开心，他也会不开心的。时间会让你振作精神去面对现实中更多的事，保重身体，珍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你的学生、朋友包括我，我们会永远爱你的。”我不知道该给予她怎样的安慰才能让她尽快走出悲伤。她松开紧抱的双臂，突然用充满希望和信心的双眼看着我，仿佛听到她喊了声“哥哥”，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我完全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至少将她精神生命的一半甚至全部将寄托给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我留她吃了晚饭。然后开始把当天的受检人员制成表格，准备明天上报到防疫站疫情科。她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她喜欢看我埋头工作的样子，我也喜欢娟上课时快乐的表情，她的心灵就像鱼儿戏水般自由。她在一旁写着什么，我完成了制表，抬头看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哧哧地朝我笑。

　　第二天，乡政府办公室人员一早就通知医院九点半参加全国电视电话会，学习党中央国务院胡锦涛书记和温家宝总理就“非典”防范和治疗的重要讲话。要求全国重视，全民参与，众志成城。整个街道就一个十四英寸的熊猫牌黑白电视，乡广播站站长挥动手背，潇洒地将柴油机发动了，然后就搜台，通过反复微调，终于看到了国家领导人的身影，非常正式地听总书记讲话。一个四合院像过年一样，老人和小孩都专心致志的听着，还有的人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仿佛度不过今后的日子似的。会议结束后，党委书记、乡长及分管文卫的领导分别讲话，强调党中央、国务院的精神和主旨，结合我乡实情，就当前工作重点做了安排部署。防治“非典”将是工作的重中之重，乡村社三级干部高度重视，狠抓落实。然后让我为村民普及防治“非典”的一些医药知识，我知道老百姓最信奉老祖宗传下的东西，于是就将《温病学》的方子印发给他们。

　　老百姓如获至宝，仿佛获得了救命奇方，纷纷把方子揣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