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

　　我用了近三个月时间对全乡的适龄儿童和妇女进行了全面摸底。将一摞重重的卡背回卫生院，开始整理、归类、分析，最后得到了准确完整的数据。

　　第二天一大早，供销社的高音喇叭就叫我去接电话通知，要求院长和防疫医生去卫生局开会。院长昨天夜里醉酒了，起床时已是上午十点。他换了件稍干净的衣服，夹着那个已脱皮的公文包与我上路了。一路上，他很少说话。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约三个小时左右，我们终于看到了有车跑的公路，搭了一辆去县城的中巴车。

　　这次会议相当重要，卫生局长亲自传达。是关于消灭‘脊灰’的工作，要求“扫荡式”免疫，责任到人，宣传到户，看服下肚。务必将工作做好做实，这是李鹏总理向世界承诺“中国再无脊髓灰质炎病例”的政治任务。

　　开会回来，我们就紧锣密鼓的展开工作。还好，我们已对接种对象有了资料。院长给乡政府的领导汇报了工作，由政府牵头，召开了三干会。乡村社三级宣传启动，宣传资料、标语、群众聚会同时展开。

　　老百姓对“脊灰”半懂非懂，只知道这糖丸吃了对孩子有好处，能防一种病，由国家免费提供。他们也挺积极的，带着孩子翻山越岭的赶来接种点服糖丸，生怕漏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一周时间就圆满结束了。我加班加点的将报表赶制出来没几天，由县卫生局组织的调查小组到基层进村入户的抽查就来到我们乡。

　　我们计划把调查小组带到偏远的幸福村去，得知往返要走五个小时的山路时，组里一个女同志打起了退堂鼓。组长还是坚持去幸福村，让那位女同志留在卫生院填写资料。雨过天晴的山里空气特别新鲜，四月的树木吐露出青脆的叶芽，太阳照在山谷里腾起了飘逸的雾霭，血红的映山红点缀在新绿的树丛中，让人赏心悦目。调查组学着山鸟的叫声，聊着工作以外的话题，非常开心。

　　通过入户调查，接种率达100%，领导对接种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组长决定去幸福村小学看看。杜娟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在学校旁边的池塘写生。我们说明了来意，她立即将孩子们唤回了教室。调查小组对每个孩子做了询问并给他们讲了预防接种的重要性。

　　当我们要告辞时，杜娟老师却突然要我给她诊病。我问她病情时，她欲言又止，难以启齿，我鼓励她说出病情真相，她红着脸小声对我说：“我皮下出现瘀血点，月经量突增，还延长……”我让她撩起裤管看见她的双腿出现瘀斑瘀点，情况比较严重了。她说最近老是没精神，头也老晕，昨天摔倒在讲台上。通过初步诊断，我对她说：“紫癜的可能性较大，你必须立即去县医院做相关检查，接受治疗，这个病对肾脏的威胁较大，你应现在就跟我们下山，明天坐调查小组的车去县城。”杜老师听我这样说，一下蒙了。我看着她煞白的脸，知道她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她的眼眶湿润了，惦记着学生怎么安排?我说医院出证明去中心学校给校长请假。在我们的劝说下她才勉强同意离开。

　　杜娟住进了医院。听说她需要输血，幸福村的父老乡亲们自发的去医院献血。她属A型血，去了八个，竟没有一个符合。我去看她时，乡亲们正为这事发愁。医院对这类血很缺，血站也没有。我知道自己是A型血，就安排乡亲们先去吃饭。我去合了血，一次抽出500cc。当我看见杜娟老师苍白的脸重显红润时，我才稍觉轻松。

　　杜娟老师得知我为她献血的事，对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我让她不要惦记这点小事，好好养病才是大事。她的主治医生我熟悉，问她治疗情况，医生说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出院，回去还得用药巩固，就是钱还差得多。我回去给她们校长谈了，建议由学校先垫付，校长面带难色，他说账上没钱。我说能否搞一个义捐，校长同意这个办法。经倡导，共筹了825元钱，没捐的村民送来了鸡蛋和竹笋、蕨菜、黑木耳等山货。当杜娟收到这些时，感动得直流泪。

　　因为护理杜娟的王大婶家的牛摔死了，没人照料她，我就留了下来。我为她取药，煎药，熬粥。忙完这些就陪她聊天，以缓解她内心的压力。她没有将生病的事告诉她的爸爸，怕他担心和牵挂。我才知道他爸爸得的是脑梗塞，不能激动。我建议以后用针灸和中药治疗或许有效。我坐在床旁看见太阳透过窗户照在杜娟的脸上，清纯秀丽，睫毛下的眼睛忽闪着心事。我问她，她欲言又止，我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我用纸巾擦拭她的泪水，她看着我的眼睛，带着感激或温暖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涛。”见有人叫我，顺眼望去，我看到菊站在窗外。

　　“哦，我的表妹……，她病了!”我吞吞吐吐的对她说。

　　“病的咋样，现在情况如何?需要帮助吗?”她真诚的问候让我无比尴尬。

　　“现在的情况好多了。你忙吗?”

　　“昨晚上夜班，今天休息。中午过来吃饭，我马上买菜回去做。”说完就走了。我赶紧陪杜老师做完检查，拿药，煎药。

　　中午，我去了菊的家。

　　她做了较丰盛的菜，有我最爱吃的回锅肉。吃完后，她为杜老师盛了粥和通江银耳羹。她报了研究生考试，正冲刺复习，就催我赶紧将粥送过去。

　　我带着粥回到医院，看着杜老师把粥吃完。她心里特感激菊。她知道是我的同学，她决定病愈后一定去感谢她，与她好好聊聊。

　　下午，杜老师想出去走走。我带着她到医院后面的列宁公园去。这里是病员休息的好去处。茂密的林荫，地上零星点缀着小花和绿叶，清新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她心情好极了，她说在这种环境中甚至比用药的效果还好。我建议经常来公园给换换气，心情更好。她低声地说：“如果你不来的话，我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我说只要你快快康复，叫我天天陪你散步都可以。

　　其实，我对杜老师有好感源于她对我们穷乡僻壤支教的精神，她家庭经济的拮据以及对孩子们的爱心，对待生活的积极态度。包括这次她生病我对她给予的帮助都是应该的，她却理解成别的，我已感觉她喜欢我了，我心里却装着菊。我先与菊有了约定。杜老师在这种时候也是心灵的需要，我怎样才能给她恰当的心灵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