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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隆才长篇纪实文学《农民怪才李心剑》

2018年12月27日作者:高隆才 来源:巴中文艺网 浏览:238217次

第七章 淡定的晚年

2008—2013

 

  (一)

  李心剑先后两个阶段在北京城的漂泊,在人生路上便是五六个春秋的时光。他或许厌倦,也或许是心里的疲累,要么便是侄子李文昌夫妻,感念幺爹孤身在外的牵挂,通过手机简短的通话,两叔侄便形成共识:还是回家为好,李家河毕竟是故土,人都年过半百,“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李心剑回来了,过往的家门口的时光,又进入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经历过短时间的小家庭的温馨,经历过父母、嫂子离世的悲苦,经历过这些年的历练,且贫困始终如影随行地伴随着他,虽然他在散文中流露过等待时机,展露抱负的心态,但没流露出怀才不遇的凄楚,眼神仍如以往般的自信、尊严。拿破仑曾说:“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比拿下一座城池的将军更伟大。”李心剑可以被称为能控制情绪的人吗?当然无可断定。

  也许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坎坷,我们总是抱怨生活给予的不公平,抱怨命运的多舛,而总是羡慕别人的光辉靓丽。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我们曾如此期望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将杨绛先生的感悟,用在李心剑的现在,是何等精妙啊!

  原来,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都集中到某个人身上,保持平常心态,才是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年轻时的李心剑,也许过分轻视年华,心思在天文学、气象学上泼洒过多,也许他沉湎于书籍,对生活缺乏足够的关注,再或许他对世欲人情关注得过于轻率,所以在成功的光环笼罩下,他却为自己生活的背面涂上了浓重的阴影。如今,他依然有往昔的腼腆和率直,也依然有困惑和踌躇,自然也隐含诸多波折和坎坷的感受、难言的喟叹和懊悔。他面对故乡,目光远视,却不时顾盼些许,常露出率直的笑意,而焦灼的眼神里冒着一股冲动不已而又茫然无绪的火苗。是的,有人如此概括,能够把弯路走直的人,是睿智,把直路走弯的人是豁达。人多经历一些沧桑,便会少一些困惑,少一些迷茫。

  李心剑那份淡定、坦然,难怪不少沙溪人为之喟叹!

  (二)

  李心剑仍常居住在老屋,因为侄子李文昌的新房仍在施建当中,侄媳何述香忙于田地上的农事,还忙于这一家三代人的日常家务,这老屋的宁静、安闲正适合自己的生活习惯,反正侄子一家对自己的照料,已令生活无忧。

  他仍以书为伴。

  这小小的憩房,除了那张老式柴床外,装的有书籍和纸笔,也装有文化,更装载着李心剑非同一般农民的灵魂,这里有他不屈的挣扎,也有他生命顽强的搏动。他读了些什么书,写了些什么文章,已承担家庭重担的侄子李文昌,正当不惑之年,便越来越知之甚少,记忆中依稀记得有文学、医学、易经、养生之类书籍,似乎还见过幺爹写有小说之类文稿。他只有少许给幺爹送粮、菜有过短暂逗留,且不少时候是幺爹直接下山来街头,自己就取拿到了老屋。

  李心剑仍照常去街上走走看看,但已不如昔日那么脚步匆匆去邮局,去区、乡政府大门往返的急切,也少有去街巷某处工地参与某种施工劳作的氛围中,他如今神态的安详,抬脚的从容,眼神的悠闲,纯系一位无牵挂的路人,悠哉游哉,心静如潭。啊,时间真是一个过滤器。人们仿佛早忘却李心剑曾经给大家提供过天气预报的往事,只有年岁比他大点,或年龄相当的少数人,时儿眼望着这位熟识的近邻,心中偶尔还可能闪过李心剑昔日风光过的那些万众瞩目的旧事。这时,那目光可能在他身上停留几秒钟后,便很快在不知不觉中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李心剑常在老屋前后踽踽漫步,要么在某块菜地、某块粮地边为管理之事,自个抱锄操劳一阵,或者仍用那握把光滑、刀锋秃缺的柴刀,在屋后柴山剁些竹木枝丫,或晾晒,或就地成捆扛回,以备不缺柴禾。这仍是日子,屋顶的炊烟,还得按时升起。按李心剑自己的“耕夫”称谓,这半是耕读的日子仍伴着日出日落。

  沙溪不少人都曾看见过,在沙溪老街的漫水大桥头,是四乡八岭来往沙溪镇的必经之地。对岸那里原叫二郎庙。那庙早年间曾香火兴旺,老一辈人的记忆中,那依山傍岸的庙宇,曾经的金碧翘檐,巍然立于庙内的一尊尊菩萨及伫立庙门的二郎神像,记载先辈借二郎之魂镇沙溪河妖的长久意念,即使后来神像被毁,庙阁崩塌,人们在庙场上仍以香火不断为寄托,小小的一块场地,后来就有人借此出售凉水、小吃,成为路人的一块歇脚地。就在这场地上,至今逢场过往行人不断,背挑肩客,川流不息。李心剑居然走出离家约一公里多的距离,仍以日常的形貌,在此垒石为桌为凳,铺贴旧报,在此行医。在他心里,母亲的病逝,给他最大的遗憾,是该读医书,早领教医道,或许母亲的病疾,他便能药到病除。母亲辞世后,他仍不中断在医书中探究。乡间人许多像母亲病中一样,缺医少药,或医药不及时,让不少的慈善乡邻早早离开了自己的一方故土。他静坐静候在二郎庙的庙场地旁,便有不少路人询问、求医,他坦然地或答疑,或诊断并处方,自然有信奉者、咨询者,无关紧要,既不定价收费,也不勉为其难。他与路人,与求医者一切顺其自然,也有求诊治、求处方而还要自觉付上点诊费。他推辞,他说吃吃药、看看病情下一步咋样才重要,所以这就医带有很大成分的义务。他的少言,他的憨厚,他面部的沉静,倒让行路者中的求医人,心中踏实,似毫无人们常在外头见过的担心受骗的眼神,山里人素来是坦诚的,同样无花言巧语,同样言辞少得吝啬。

  其间也有吃药灵验了的路人,经历就医,一次二次,对方因为心中信任,就心诚地取药,熬煎,耐心服用,耐心等待,后来病就消减,慢慢就痊愈了,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信则灵”。那是家住盐井赵家河的一位年近半百的农妇,李心剑略有印象,那农妇病好后,又借逢场,专程给李心剑带了些山间的洋芋种。农民们都知道,洋芋种是得年年换种的,高山的种,平地栽植,易丰收,平地农家谁也明白:去年的洋芋仍在当地作种,就别想有收。这病愈的农妇听说过去吃过不少药,这次李心剑的几副药确不同,就灵了,以后又趁路过,带给李心剑一只腊薰猪膀,并包了一双手工布鞋,全是乡野农民惯常交往中极普通的礼品。李心剑话少,有过推辞,人家心诚意诚,乡里人反以为这种礼,推辞便得罪人,小看人家,拘礼反成为不讲“礼”了。李心剑只好收下,回家后告诉哥哥和侄子,一家人认为,人家礼太重,意思一下可以,这么重似乎有些不过意。哥哥说,洋芋种倒是想得周到,这河下正用得上,人家山里人过日子也不容易。

  当清晨或傍晚,李心剑没忘崖下渡口边金匣潭清碧的涟漪,幼年养成的游水功夫,使他仍不时下河刨几把狗爬水。是的,金匣潭虽不是水阔浪高的海洋,激发不起他搏击风浪的斗志,但是他仍喜欢静静地浸泡在水里的感觉。水流在他身下缓慢地淌流,他仰卧着,舒展着,无拘无束地看山边的蓝天、飘浮的云彩,看山中的苍碧,看山崖的峻峭。泡一阵,他爬上岸,在崖岩的石堆上坐下,平静地思索一阵,面对茫茫前路,他丝毫无临风涕泪,他是如此静默、坦然。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上,李心剑仍这么下河畅游,刚要上岸时,程义虎驾驶一农用货车来渡口沙滩旁载沙。他知道这侄子也早未去外地务工,如今在附近打工,似乎比往年的在外漂泊更觉舒坦。程义虎清早能在河边遇见幺爹,自然高兴,话题首先便问及幺爹仍旧喜好游泳,李心剑的简明回答,令他意想不到:“年龄大了,不能忘了锻炼身体。”程义虎这才想起,一晃又是好几年,如今的幺爹已五十二三了,于是顺势接过话题,“是该不忘锻炼。”可站在一旁的程义虎,心里翻涌着许多想说的话,只默默地含笑,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幺爹,那心思化成私下的话:这个人啊,从不从众,保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价值观,是傻呢,还是智慧?只不过程义虎这位农民侄子,不能用这类语言表述,那含义大致是这意味吧。

  待程义虎装满河沙,发动引擎,在机声中与幺爹呼一声告别,便开车上路了。李心剑望着车尾的浓烟,静默了好一阵,谁知是忆想昔日北京之行,还是仍想着刚才在水面划行的爽意……

  记得是2014年11月24日,我打电话找到程义虎,他又去了河北唐山务工。电话中,他向我讲及他与姐夫周宗兴先后同李心剑在外务工的场景,让我得知了那些年间李心剑的生活状态。

  在我们的生活中,常常一个人名声一大之时,或是在那之后的某个时候,常易在口口相传中出现一时的传说。李心剑在当年风光之时,以至在后来的年间,何尝不是亦有过此类传说在乡邻间传递。这么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年农民,何以就名声在外,惹来记者云集,有说他是一大蟒蛇成精,曾有人看见,活生生一大蟒蛇圈盘在床上,难怪吓坏了他的新婚妻子。

  这说法,有不少人传过,不得不令邻居中生出半信半疑,李心剑果非常人,确实一“蛇精”,也未可知。

  还有说李心剑的古怪,非无缘无故。有邻人说,某年一河南看相先生来到街头,李家河有一农民生性不信那看相、算命之类,他用满头长发、戴上草帽、剃出光头,三次光临算命摊边,考究这远方先生的灵性。说是那河南先生,任你怎么变头相,就是拒不收费、拒不相看,且坚定地告诉旁人,此人命相太差,不看为好。结果不出半年,此人便悄然辞世。然而就是这位先生,确在外人撮合李心剑上前看看的场面上,断然相告:李心剑看似不打眼,但要响几年啊,其名声不低于省委书记,只可惜你祖坟系一空坟,要不,你这人出息不得了啊!错就错在当年你祖坟里是一空棺,那里面仅是一“面人”而已。唉,葬下一空坟咋行!算命先生嗟叹不已,仿佛不幸命运落在自家头上样,叹息不已,让听者情绪也被感染得好一阵惋惜。闲传之言,来去无影无踪,似有似无,也无啥大碍。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便无传者、无听者、无信者,消失了。

  笔者系沙溪人,乡邻熟识者众,自然因常与李心剑交往,耳畔也聆流过只言片语,只好抿嘴一笑,乡里乡邻,熟人熟识,本是近邻、亲朋,何必较真。但李心剑波涌浪翻、起伏不定的人生,你会惊叹此人怎么经常与机遇擦身而过,他显然不是一个声名震世的成功人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失败者,可他的人生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观察视角,帮我们串连起了他个人的人生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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