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隆才长篇纪实文学《农民怪才李心剑》

　　

第五章　文学创作

1985—1990

 　

　　第一节 跨出气象的思索

　　(一)

　　是的，李心剑的自学之路，本身就曲曲折折，荆棘丛生，他的顽强和坚毅，旁人是不易了解的，以至于他的父母、他的兄长，包括李家河族群中的长辈晚辈。难怪沙溪街头，人们已经熟悉的李心剑的身影，却常被投以不解的目光：

　　“这人，怪!”

　　这怪，不仅是人们对他用天文气象学知识预报天气，因乡人们对此一无所知而觉“怪”，其中更多的是大家按常人衡量，李心剑更无异于是一个“怪人”。这左邻右舍，这街头上下，哪里见过像李心剑这样的农民呢?而认为此人怪，也是情理之中的心理思维。

　　实际上，这个时候，我因工作变动，离开了沙溪中学。记得我1983年秋离开之时，还有与李心剑的一个告别情节。下面，是我的一篇《结识“奇人”李心剑的前前后后》文章中一个小段落的记叙：

　　大约在一九八三年夏，我调离中学，去县城工作。离开沙溪前夕，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刚起床不久，李心剑身背一个装柴草的竹背篼，出现在我的住室外。我马上出门迎进屋来，原以为他在学校附近割草捡柴顺便来我屋旁。他坐下后我才知，李心剑背篼里放着一部《辞海》，这是那种大十六开本，重量约四公斤的工具书，应有两个砖头的厚重吧。他讲在北京、成都参加青年自学成才代表会，都奖的是《辞海》，他便给我拿一部来。我深知，按李心剑的语言表述习惯，是不会说出这样的人之常情的套话：感谢高校长多年对我的关心，你临行前，我送你一部《辞海》，表示心意。这是我对他话语的“翻译”，他今日早上的举动，就已表达出这些话意。因为这几年习惯了李心剑的言行，我读懂了他送《辞海》的表情。我表示了谢意，又送他几本稿笺纸，并说了些鼓励之类的话，希望他增强生活信心，振奋精神，自学不止。

　　后来，李心剑的日子，那几年间，他还是如以前一样打发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么?

　　其实，他的那些日子，稍许有了些变化。

　　当然，他继续着每日对星空的遥望，也继续着对天气的预报，家乡的人们比过去更习惯向他询问当日的天气状况，且人们对他预报的准确程度，更少了疑问。他的队干部，他的预告讯息，言传者常常以严肃而确信无疑的口气相告：

　　“人家李心剑预报的!”言外之意，有啥质疑?还有啥不信的吗?

　　李心剑的天气预报消息，这些年里，在人们信息传播中的信任度，早已是确信不疑了。

　　这时候，在人们的眼里，李心剑个人的言行，似乎跟过去没啥异样，还是那种匆匆来去场街，目不斜视，更少左右张望，那头形、服饰、行走，仿佛任何时候都是那种状态，那身黑色的灯草绒上衣，仿佛一年四季，就没有一天有过变化。

　　然而，也有少许的变化，首先是他的父母，他的哥、侄，慢慢感觉到的。

　　是的，他的灯光夜夜照样通亮，那读书的习惯似没变化，他那常观夜空的习惯，也仍常伫立百叶箱旁，朝星空仰望，久久地，久久地。如果说他在与星星对话，他又悄无声息;如果说他在向星空聆听什么，似乎那动作更多是遥望，而不是聆听。那么，遥望的过程中，或许是找寻，或许是辨识;如果那一刻还有思考，而眼里是回忆，是比较，是疑惑。就这么一个小时，以至两个小时的张望，然后回到卧室，坐下来继续或读或写。

　　只是这一期间，李心剑的母亲却因年迈、力衰，承担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料理，显得力不从心，便三天两日由头痛脑热，到日渐有腿脚、腰身的不灵便、疼痛和不日便有几天的不能坚持而卧床不起。这时，既不善农活，又不善家务的李心剑，只好担当起母亲肩头日常的一摊子家务，还要为母亲煎药、送饭到床头。尽管他做的一切，都要躺在床上的母亲口头指点，他只是遵照着不急不忙，节奏缓慢地一件件事去做，至于做得比母亲往日操持的样子差得太远，父亲和母亲是不会计较的。一生惯于主外的父亲，像李心剑一样，对家务常不知如何下手，而李心剑办理家务，不管好不好，能简单维持这日子，父亲哪还有什么苛求，饭食的软硬，饭菜的冷热、咸淡，吃饭的早晚，一家人一律认可，只有母亲不时从床头传来引导李心剑家务事的提示。因为，母亲是有忍性的，即使病痛折磨，也少于呻吟出声，常常是无声无息忍受着。李心剑便显得忙了些。他内心深处对父母是孝顺的，对哥哥及队里的叔辈兄长素来是尊重、孝敬的。他平静的行动，他的沉稳操作，他的神色如常，以至晚上做完家务，仍到憩房读他的书，写他的文章，或是去张望夜空，他的脚步，他的心境，仍如往常。

　　母亲如此患病的时间，日渐频繁起来，尽管哥嫂、侄子们也极力相助，李心剑渐渐觉得密集的家务在身，不时显出些忙乱。他没把忙累放在心上，他常在家务操作中思考母亲的病疾，因为常去街上向医生口述病状，然后由医生处方给药，他想到要是能自己就在母亲床边现场确诊，直接就开药方取药多好。只有诊断准确，才能药到病除。于是，李心剑开始读起医书来。那个八十年代，在书店买赤脚医生一类医书，中医、西医、针灸之类读物，在出版物中比比皆是。那时的业务书，大概医学书是最多的。

　　中医学的阴阳平衡，风寒湿燥，辨证施治，且自古以来便有医、易同理之说。对于李心剑熟知的历法及天干地支知识，很轻松地便融为一体，至于中医汤头、药性歌诀等，对李心剑也不是难事。不久，李心剑自己便能不时为母亲的病症，对症处方、买药了。

　　李心剑多么想用自己浅显的医学知识，减轻母亲的病痛啊!他心中明白，这个世界沉积给自己的点点滴滴，最知晓莫过于自己的母亲，哪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哪怕一个瞬间的眼神，只有母亲是读得懂的。他勿需用任何语言向母亲表白，母亲都能心领神会。

　　然而，年近八旬的母亲，还是离开了自己的亲人，结束了风霜雨雪的人生历程。

　　哥哥鉴于家庭境况的现状，决定不让父亲和弟弟单独起灶，就一家人合锅过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李心剑把深深的悲伤久久地藏在心底。哥嫂熟知弟弟的生活习惯，自然适应李心剑的作息。

　　晚上，李心剑仍灯光不灭，他的以书为友、以书为伴，大概是不可能改变的了。观望星空，那也是他常年的课程，由大集体生产到包产到户，农户家的自由耕作，使乡村农民更少了许多集体性劳作。农民的家庭承包更显得自主性强过以前。因此，形式上的两个家庭的责任田(地)，全由哥哥主持着一年四季的农事操作。

　　隔了不几个月，李心剑心中总觉得父亲的年岁，随哥哥过近乎理所当然，而自己应靠自身力量过日子，怎么让哥嫂还为自己操劳呢?他本就少言寡语，这时仍变相向哥哥表露出这心思，要自己一个人单独过。哥哥苦笑着，哥哥深知这个弟弟的脾性，挽留和客气显然都是多余的，虽有些无奈，就让他去吧，试一试!

　　在哥嫂和父亲无奈和惋惜的目光中，李心剑开始了一个人的独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