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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风流

2014年09月25日作者:周书浩 来源:巴中市文联 浏览:107469次

  一天夜里,在瓦匠走火入魔、想入非非、不能自拔的时候,旁边的木床又“嘎吱嘎吱”响了。瓦匠一听到这响声,就紧张起来,浑身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心悬吊吊的,仿佛要从口中吐出来。他浑身火烧火燎,如同涨满了什么,要爆炸似的。瓦匠知道自己挺不过去了,要发生什么了。他没有打呼噜,也无法继续装睡,激动使他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一声微弱而又痛苦的呻吟。随着他的呻吟,旁边的木床立刻平静下来,悄无声息。瓦匠心惊肉跳,心想世界末日到了。就在这时,一股罪恶的体液冲开了生命的阀门,瓦匠如释重负,脚手如同捆绑了似地瘫倒在地铺上,不动了。沉默,除了沉默,屋里只有黑暗。地铺上的人和床上的人仿佛在较劲,看谁不吱声,看谁不弄出响动,看谁忍耐得久。沉默,持久的沉默。此刻,地铺上的人和床上的人心有灵犀,仿佛只有沉默才能表示对彼此的敬畏。

  事情已经败露,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就仿佛瓦匠和大狗子、亚兰之间隔着一张神秘的纸,现在,纸已被大狗子、亚兰捅破,瓦匠从捅破纸的那一瞬间察觉了世间的隐秘,人心的隐秘。既然捅破了,遮蔽、掩盖真相还有啥意义呢?这一次,是大狗子和亚兰不好意思了。大狗子看见瓦匠,脸红红的,有些欲盖弥彰;而亚兰就干脆躲着瓦匠,吃饭时,也不上桌子,把菜夹到饭碗里,端出去,在一边吃。倒是瓦匠坦然,像是经历了一次人生变故、洗礼,长了一次见识后,不再大惊小怪。

  一周之后,瓦匠把院子里的泥全部做成了瓦坯。最初的瓦坯经风吹日晒,已全部变干,呈现出泥土质朴的本色。用手指去敲瓦坯,瓦坯便发出清脆的“嘭嘭”声,如同乐器,余音袅袅。瓦匠教大狗子拍瓦坯。这些桶状的瓦坯还得经手把它们拍成单独成片的瓦块。这是一项技术性极强、要求极严格的活儿,不经过专业训练是完成不了的。瓦匠先做示范。他用胳膊抱着桶状的瓦坯,手掌在瓦坯的凹槽处很有分寸、游刃有余地一拍打,桶状的瓦坯便裂开了,先是分成两半,而后瓦匠用手掌再拍打,便分离成一块一块单独的瓦片。大狗子照着瓦匠的方法拍,不是用力过猛,把瓦坯拍碎了,就是用力太小,瓦坯未分裂开。为了减少瓦坯的损害,瓦匠决计一人拍,大狗子负责把瓦片搬运到淋不到雨的地方码起来。瓦匠告诉大狗子,做瓦是一桩繁琐的技术活,先是选土,然后踩泥,再做瓦坯、拍成瓦片,最后才装在窑里烧制。从窑里出来时,泥做的瓦片经高温煅烧后,才变成铁灰色的、坚硬的瓦,那才是真正的瓦。瓦盖在房顶上才能遮风蔽雨;有了瓦,室内才冬暖夏凉。大狗子心服口服,终于明白了“行行出状元”的道理,也由衷地对瓦匠产生了敬意,不再单纯地把瓦匠视为一个流浪的手艺人。

  目前,做瓦的工序完成了一大半。下一步,就是要将泥瓦片装进窑里烧制了。烧瓦还要到山上砍柴。大狗子与亚兰谋划着砍柴请村里的人帮忙的事。烧一窑瓦,天气好的话,少则几十捆柴;要是天气不好,多则上百捆柴都有可能。仅柴凭他两口子从山上就运不回来,需要大量的人力砍伐、搬运。砍柴、搬运柴,要请人代劳,就要供给吃食、烟、酒,要上街买肉,烟、酒自己也生产不出来,也要钱买。两口子一合计,吓了一跳,仅这一笔开支就需要上百元,还不包括瓦匠的工钱。起初,大狗子做瓦是迫于无房住,硬着头皮临时决定的。也没想到瓦匠自己送上门,来得如此急迫,根本没有物质上的准备。家里只有几十元钱,还是亚兰的私房钱。几十元钱,杯水车薪,买肉、买烟酒都还差大头呢。大狗子与亚兰商量,先让大狗子去打听一下瓦匠,问清楚工钱是多少,然后他俩去向村里的人借钱,村里的人那儿借不到那么多钱,亚兰便回娘家,向娘家人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大狗子对瓦匠说:“师傅,想与你谈个事。”瓦匠说:“主人家,不见外,您说吧。”大狗子拐弯抹角:“瓦已做成了,就等装进窑烧了,你也该开个价,算一算工钱了。”瓦匠说:“主人家,莫急,瓦都没烧呢。”大狗子说:“你开个价钱,我好准备工钱。”瓦匠说:“主人家,您随便给一点就行了。我给您做瓦又不是一口就想吃个胖子,也发不了财。”大狗子说:“你说的‘随便给一点’是多少?你明说。”瓦匠仍然说:“随便给一点就是了。”

  大狗子向瓦匠问工钱的事无果,便到村里去借钱,准备置办肉、烟、酒,请人砍柴,附带把瓦匠的工钱凑满。大狗子估计瓦匠的工钱也就百十块。他跑了一个上午,借了二十元钱。他明白,村里的人都穷,不是别人不借给他。现在,只有把借钱的希望寄托在亚兰娘家人身上了。亚兰随即便回了一次娘家,也只借了二十几元钱,只好扫兴而归。亚兰问大狗子:“咋办嘛?”大狗子一筹莫展,一时也没有主意,便悔恨不该做瓦。亚兰说:“悔恨有啥用呢?现在已骑虎难下,只有把‘虎’骑下去呀!”大狗子没吭声。

  因钱未凑足,砍柴烧瓦的事便拖延下来。瓦匠开始修窑了。看着瓦匠修窑,大狗子与亚兰更是觉得火烧眉毛,仿佛有人在逼他们似的,急得团团转。大狗子见实在没啥办法,就对亚兰埋怨:“钱!钱!钱!命相连!”亚兰也没好气地回应:“怨不了天,怪不了地,怪就怪你爹生了四个儿子,屁本事没有,有的就是‘穷’。”大狗子火了:“我穷,你就去找个吃轻松饭、领国家工资的干部嘛!”亚兰激怒了:“你没本事就挖苦我,当初我不可怜你找不到婆娘,鬼跟到你过日子。”说完,便抹眼泪。

  大狗子把自己与亚兰借的钱及亚兰的私房钱相加,一合计,觉得请人砍柴,置办肉、烟、酒差不多,缺少的也就是瓦匠的工钱,他看了一眼亚兰,突然眼前一明,仿佛有了主意,便出了家门。

  瓦匠在修窑。大狗子走过去说:“师傅,你先歇息着,我有事要与你商量呢。”瓦匠听大狗子说有事要商量,以为又是提工钱的事,便说:“工钱的事不急、不急,瓦都还没有烧呢。”大狗子说:“你不急,我急呢。迟早都要给你的。”瓦匠便丢下手中修窑的工具,走过去,满以为大狗子要给他工钱,便客气地说:“主人家,我说过,随便给一点就行了。”大狗子说:“我想与你商量一个事,你看行不行?”瓦匠说:“就直说吧,好商量。”大狗子说:“明说,工钱我没有,人倒是有。”瓦匠疑惑了,听不懂大狗子的话,就问:“主人家,您说啥?”大狗子进一步诱导:“你看我婆娘咋样?”瓦匠说:“好得很呢!贤慧、体面、疼人,与七仙女差不多!”大狗子再进一步,说:“夜里你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么,今晚你就把她睡了,工钱也就抵了。”瓦匠红了脸,不知说啥好。大狗子说:“你晓得,我穷,做瓦是临时起的炉灶,钱我是没有的,只有人。你同意,就点头,就是今晚上。”瓦匠犹豫了片刻,害羞地说:“主人家,您屋里的人愿意么?”大狗子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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