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灯光昏暗,霓虹闪烁不定,走进999雅间,掩上厚重的门,隔壁房间沙哑的嘶吼还是传进来。吼的什么听不太清,听音乐,该是九十年代流行的一首内地歌曲《心雨》,是那个后来给别人做了小情妇的甜歌手唱红的。读书那几年,满大街都放着这首发嗲的歌,不知催生了多少人的情愁。不用说,又是一帮面孔苍老,内心忧伤的七零后在KTV里疯狂寻找早已远去的青春。我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一角,点燃一支烟,摁下桌上的响铃。服务生小周提着半打啤酒走进来,朝我笑笑,随手扭开两瓶,倒了一杯放到我面前。
我端起啤酒,努努嘴。作为这儿的常客,小周明白我的意思,转身把卡拉OK摁了暂停。
刚哥你慢慢喝,有需要就叫我。
我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周帮我再次倒满,退出了房间。酒吧的啤酒味道并不好,但很少有人在意,毕竟光临酒吧就不是奔着喝酒来的,我算个例外吧。记得刚结婚时,艾雯对我如此喜好啤酒感到好奇,有一次,在我极力撺掇下,她勉强喝下半口,却马上哇哇叫着去厕所吐了。照她的话说:难喝死了,比潲水还难闻。可每到夏天,她还是会一件件往家里批发啤酒,因为我爱喝。几年下来,我有了现在的啤酒肚。
三年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艾雯调到省城一所小学任教,还花光积蓄买了住房,让儿子跟她过去,毕竟省城的教育质量比小城巴江要好很多。作为一个十年寒窗走出来的农家孩子,我对自己平淡而稳定的生活很满足。可我没有想到,这会是我一生中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
我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婚姻弄丢了。艾雯到省城工作后,我就不记得她是否为我买过啤酒,她现在基本就不回巴江,全副身心投入到省城五光十色的生活当中,就像一条偶然游进大海的鱼,欢畅地游着,越走越远,再也不愿回望曾经栖身的小河。省城的家里没有啤酒,回到省城的房子里,我找不到家的感觉,象住进酒店一样陌生,这让我很长时间难以适应。两年前,我终于发觉是哪里不对,艾雯变了,变得花枝招展,开始热衷各种社交,变得我有些不认识。起初,还以为是距离产生的陌生感,可慢慢地我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半年后,我再回到省城,艾雯把我当成了客人,恭敬而客气,连夫妻间做爱显得那么公式化,完全没有以前的激情。我在巴江工作的日子里,省城肯定有些什么发生了,换句话说,艾雯被省城的繁华俘获了。我们的方向悄然间发生了偏移,她不说,我也懒得提起。但自从发现她的变化,我就尽量减少去省城的次数,实在要去,也是想念儿子。与艾雯的话很少,她完全适应了没有我的日子,或许,她都快把我忘记了,哪里还记得我喜好啤酒。
从早晨到现在,艾雯连一个问候都没有。
今天,我满四十岁。
电话安静地躺在桌子一角,这么多年,除了亲人,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生日,我不想把自己的生日搞成朋友间的狂欢。多长一岁,距离坟墓又近了一步。读书时看过一句话:人从一生下来就在一天天走近死亡。如此说来,生日有什么可庆贺的,倒更值得祭奠。真要说庆贺,那还得感激父母赐予这生命,我才能来这世间走一遭。早晨妹妹来电话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我说忙推辞了,顺便问了一下爸妈的身体。春节过后,市里开始推行大局制,文化、新闻、广电几个局忙着合并,领导班子要重新洗牌,明里暗里权力争夺厉害,办公室总有做不完的工作,我已经一个月没去看二老了。
刚结婚那几年,每当生日临近,艾雯都忙着给我制造惊喜,她那脑瓜里总有让我惊异的想法。我喜欢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喜欢她古灵精怪的奇思妙想。这是我当初疯狂追求她的原因。那时艾雯刚大学毕业,在一个小镇学校教英语,我下去检查工作,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温婉可人的模样。两人好上没多久,我就找关系把艾雯调进了巴江市。我喜欢她,迷恋躺在她身上的感觉,也就对她百依百顺。艾雯总是羡慕省城的繁华生活,经不住她再三央求,婚后第七年,我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她调进了省城。可我没想到,进省城后她会找不到路,很快连自己的老公都忘记了。
两瓶酒下肚,心里反而更不顺畅,我一口气扭开剩下的四瓶,拿起瓶子吹喇叭。对面电视屏幕上定格着一首我所不熟悉的摇滚歌曲,画面上几个泳装女郎的舞姿也被随意定格,很妖艳也很荒谬。屋子淡黄的装饰,配着转角的风铃,头顶是雕花的吊灯。999是我熟悉的雅间,一年少说也坐过几十回。有时我一个人来,有时带几个要好的朋友,人一般都不多。老板早成了熟人,晓得我的爱好,不管生意多好,只要我来电话,都会预留下999。有几次,连小周都调侃说我恋旧,我也不解释,我喜欢这房间的布置,温馨的,有回家的感觉。
不时有电话打进来,有问工作的,也有朋友喊打牌的,我推说有事拒绝了。四十岁了,洞悉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也厌倦了身不由己的应酬,除了工作和生意上的局,我一般都会找借口推辞,实在不愿回家了,就来999坐坐。去年的生日,也是在999,我找王天峰陪着喝酒,王天峰在发改委,这地儿是肥缺,项目雪片样飞,诱惑多多,可每天踩着地雷生活,压力山大,所以很低调。那天晚上,要不是中间有个小插曲,我们俩要一直喝到双眼迷蒙。
吹第五瓶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我埋头瞄了一眼,是王晓路打来的。
刚哥,你在哪里,怎么没有回家?
在外边呢,你在哪?我打着酒嗝。
又喝酒了吧,我在家里啊,等你半天不回。你和谁一起啊,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老地儿,我一个人。
我挂了电话。去年生日的小插曲,就是和王晓路有关。时间真他妈骑着跛脚驴在跑啊,看似慢腾腾,一不留意就跑没影儿了。和王晓路认识整整一年了,感觉还是昨天的事情呢。估计她很快会赶过来,我一气吹完六瓶酒,让小周又提来半打,顺便上了趟洗手间。
和王晓路的认识充满了戏剧性,但并不浪漫。去年生日那天,一大早艾雯就发来短信:回省城吧,儿子想你了,你的生呢。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话,我心里提不起劲儿,虽然去省城也就2个小时车程,单位也没有多少事,我心里也想念儿子,可想了想,我回了她几个字:忙,回不来,周末吧。艾雯也没有坚持。回去了,徒增感伤,在那房子里,除了可爱的儿子,我已完全是个陌生人了。晚上跟王天峰喝酒时,儿子来过一个电话,给我唱了生日歌,艾雯也说过祝福。大概十一点吧,我和王天峰喝得正起劲,门被踢开了,一个短裙女子摇摇摆摆走进来,毫不客气坐在我身边,我以为王天峰认识,站起来要让座,女子却一把拉住我,娇声叫我哥,说认识我,要我请喝酒。我看出她已经喝高了,说话夹杂不清,连忙叫来小周,女子却怎么也不肯走,硬说是我朋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王天峰和小周都暧昧地望着我笑。我怎么解释也说不清,看女子已醉得不行,只好扶她坐下,却不敢再让她喝酒,一边叫小周出去问问是哪个包间的客人。半小时后小周走进来说,都说不认识,估计是旁边酒吧喝醉后走错地儿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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