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杨晓东说,在里边我就听说你这几年过得不怎么好。
就是,格桑卓玛说,你进监狱后,我就留校了。
我知道,你很优秀。
不是,不是因为我优秀,而是因为我懦弱。说这话的时候,格桑卓玛低着头,似乎不敢正视杨晓东的眼睛。
什么意思?杨晓东一时紧张起来,他感觉到蒙着真相的轻纱正被格桑卓玛缓缓揭开。
你记得你在狱中写给我的那些信件吗?她说,那些信件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被人看了。
谁?谁有权利看你的私人信件?杨晓东格外震惊,他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竟在自己的身边发生,尤其不相信竟发生在格桑卓玛的身上。
他不让我给你回信。他控制着我!格桑卓玛没有回答杨晓东的追问,而是继续在诉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到底是谁?杨晓东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格桑卓玛从挎包里拿出一块折叠着的报纸,打开了,取出两张照片,递给杨晓东。
十一、狱中
自从一脚跨进监狱的门槛之后,杨晓东的心放佛沉入了冰窟。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也不和探监的母亲说话。母亲,这个乡下的农妇,听说儿子进了监狱,就昏厥过去,醒来后,在死去丈夫的坟上大哭了一场,一大早就带着女儿赶了一天的路,到黄昏时才到羚城监狱。刚刚见到儿子,又昏厥过去。
杨晓东寒着脸听母亲哭,心里的痛苦无法表达。他的妹子,一个十六岁的初中生,也陪母亲有一茬没一茬地哭着。
杨晓东始终不说话。
第二天,不知母亲从哪里打听到儿子入狱是因为强奸了一个女生的缘故,感到深深的耻辱,哭得更厉害了。可怜的老女人,她被无形的道德谴责给压趴了。
在母亲的哭声中,杨晓东感觉到自己正在堕落,无可救药地坠向了深渊。其后半年的时间,他的母亲和妹子不断地探监,不断地哭泣,这种行为似乎又推了他一把,让他坠得更快些,更深些。
除了不断地堕落之外,他只想探寻一个疑问:格桑卓玛,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似乎只有这个问题被人解答,才能把他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过了几天,母亲回去了,妹子也回去了,他的疑问却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他开始给格桑卓玛写信,一封,两封,三封,五封,十六封,二十四封,三十二封,每封都在追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
但寄出的信件却石沉大海,没有回函,没有答案。
和信件一样杳无音讯的,还有亲人的关爱和牵挂。母亲来了三次,就不再来了,她羞于见到犯强奸罪的儿子。而正处在特殊年龄的妹妹,就更加无法谋面了。
有时候,看着铁窗外的圆月,他就想起舞台上的格桑卓玛,想起她的优雅,她的单纯,她的羞涩,她的突然起诉,就深感迷茫而愤怒。看到窗外的三棵落尽黄叶的白杨树,就想起乡下的母亲,哭泣的妹妹。冬去春来,当草木葱茏万物向荣,就想起学生,想起同事,想起那个长着山羊脸的一本正经的老校长。想着想着,竟陷入沉默,流下几行冰凉的泪水。
他提不起一点精神,灵魂也似乎成了软软的一滩泥,一旦扑倒在地,从此将不再起来。
十二、两张照片
两张照片都是彩色的,一拿到手,杨晓东的头就大了!
第一张是室内照。画面上只要两个人:老校长和格桑卓玛。两人并肩坐在一张沙发上,老校长的左手搭在格桑卓玛的肩膀上,几乎是搂抱的样子。老校长背靠着沙发,一脸慈祥,露出幸福的微笑。格桑卓玛双手搁在膝盖上,身体略略前倾,仿佛要挣脱老校长的臂弯,目光惊慌而无助。茶几上摆着几盘水果,色泽鲜艳诱人。
第二张也是室内照。一个女孩坐在男人腿上,头部略往后仰,背对着观察者,正好挡住了男人的脸面。那个男人左手搂着女孩的脖颈,右手拥着女孩的腰肢。两人显然在接吻,穿着打扮与第一张照片一摸一样,显然是在同一地点采用同一角度拍的。
杨晓东拿着照片的手颤抖起来,他痛苦地问格桑卓玛: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格桑卓玛似乎不愿回忆往事,回答得非常简单:老家伙自己拍的,自动拍照吧!
杨晓东被激怒了!先前,由于真相的不可知,他始终有种被置身于另一种牢狱的感觉。而现在,两张照片暴露了所有的秘密,恍若牢房的四壁被一一拆掉,将他置身在愤怒而伤心的历史舞台。
其实很久以前就该怀疑那个躲在幕后的老人了。多年来杨晓东一直被假象所迷惑,就像基督山伯爵被一系列的变故所迷惑一样,他与格桑卓玛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悲剧之路。
他恍然大悟:老校长其实想把他从格桑卓玛的记忆中抹去,只留下自己祖父身份的畸形爱恋。在这场畸形爱恋隐秘展开的道路上,杨晓东其实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黑点。为了消除这个黑点,老人将自己化为一团偷窥者的影子,开始在暗处有计划的摆布两个棋子的命运。
想到这里,杨晓东霍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这就回去,我去找找那个老东西!
格桑卓玛伸手拉住了他,不要,不要这样,事情一闹大,你让我有啥脸皮活在世上!
脸皮?你顾脸皮,我已经没有脸皮了!杨晓东说,我母亲和我妹子在耻辱的阴影中已苟活了几年了!
杨晓东一掀帘子大步跨出包厢,咚咚咚地径自走了。只留下格桑卓玛一人,愕然地楞在那里。
十三、尾声
但格桑卓玛再也没有等到杨晓东回来。
一位好事者冲进茶馆,对茶馆老板说:从你的茶馆里出去的那个人,被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给撞了!
茶馆老板一听,顿时瘫倒在吧台后面。好事者似乎还不放过茶馆老板,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年轻人像只受伤的麻雀,飞到路边的草丛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格桑卓玛惊叫一声,跑了出去。由于匆忙,经过好事者身边时,她的挎包击打在了对方的身上。好事者惊愕地瞧着她的背影:这婆娘是不是疯了?
格桑卓玛挤在围观的人群中,脸色苍白。她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就要倒下去了。她无法哭泣,也无法说话,脑中一片空白,
下午的阳光艳艳地照在杨晓东的后背上,就像一面温暖的薄薄的被单,覆盖了他的过去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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