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味道（外一篇）

　　怀孕的时候，最馋的不是火锅，不是烧烤，不是老鸭汤，居然是婆婆从前经常做的炒藕片。藕片软软的，微黑，久炒后葱花也失去了青翠欲滴的色泽，可一入口，就觉得舒服，对了脾胃。

　　在国外，不论空气多么清新，天多么蓝，牛奶多么新鲜，面对家乡菜的勾引，就矮了半个身子。就算是自己的手艺再好，离了那方那地的水土，怎么都不对了。像那火锅离了川渝，还真吃不到那个爽辣滋味。一盘简单的炒藕片，离了婆婆的手，离了那口黑黢黢的灶，就不怎么对胃口。

　　趁着安定期，回了趟老家。正值小阳春，屋舍边开了几朵不分时节的梨花，在秋风萧瑟的早晨看着那纤细的花枝，跟我一样，在瑟瑟发抖，比起春天里的花更惹人怜爱。

　　扁豆长势正好，铺排一架，紫红紫红的长肚皮也很讨喜。还有花，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样子，不知道还要结出多少长肚皮来。我也犯愁，这么多扁豆，吃得完吗?婆婆淡然地说，那还用你焦吗，当然吃得完，人就捡好的吃就行了，那些老了的，虫咬了的，歪头就拐的，不是还有几头食量惊人的年猪么，看把你愁得。是啊，年猪也得尝尝时令的蔬菜瓜果呀。

　　谷子还在翻晒，附近的农家都关门闭户，只剩下空空的院坝干巴巴地守着房屋。没有人气的房舍，那叫一个萧条。可是一铺上黄灿灿的谷粒就不一样了。房舍一下子就笑了。

　　今年又丰收了。镟子都装满了。还装了一个大柜子。我打包票，你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柜子。比我们睡得床还宽，比人还高。我得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得见里面睡着的谷子，他们睡得那么甜，无忧无虑的，真好!

　　婆婆说，今年的谷子有两千斤。两千斤?是多少?我没有概念，我知道我们每次买米都只买五公斤，老公还提得上气不接下气呢。两千斤得背多少背啊?婆婆说得神色轻松，可她那腰可没有往年直了。大家都劝她不要种地，也不要喂猪。可她固执，老人一般都固执，怕自己拖累子孙，不光不要拖累，还得为自己的子孙效力呢，这是骄傲。

　　回到老家的时候，田里的藕已经翻了出来，一截截白胖子在竹篼子里安安稳稳。晚餐的时候它们就被盛在大瓷碗里，黑黢黢、烂粉粉的、是用腊猪蹄炖的，今年最后一只腊猪蹄。再过一两个月就又要杀年猪，烘腊肉了，可惜那是明年的事，还是珍惜眼前的这顿吧!腊猪蹄的皮还没有炖得很烂，婆婆知道我们喜欢吃稍稍硬一点的，有嚼劲啊。

　　蹄子也夹给我，拐子肉也夹给我，连皮带筋的也夹给我，吃得我满嘴带油，也不觉得腻歪，何况腻了还有米汤啊，舀一碗米汤，一口喝下去，就不腻歪了。体重什么的，等回日本后再说吧!

　　猪尾巴也是最后的两根，小时候喜欢吃尖尖，现在喜欢吃头头，啃卡在骨头里的瘦肉，别提多有香。

　　主食是锅巴和南瓜，今年的南瓜又特好吃。每年的南瓜都好吃，都吃不厌。锅巴脆蹦脆蹦，焦黄焦黄。灶孔里还埋着两颗土豆，把外面的焦皮扳开，清香就扑鼻而来。

　　饭后大家撑得都起不来身了，趴坐在八仙桌上扯四邻八户的家常。有不孝的儿子，也有荒唐的老爹，还有不检点的小媳妇，每次听都是那些人，都是那些事，还觉得有意思。真奇怪。

　　月亮老高老高了，才收拾碗碟，煮一锅猪食。再不喂就该打圈了，二姑夫这样说着。

　　四周的山静悄悄的。天边的云被染红了，那是城市的方向。

　　抬头望，漫天的星星。还有隐隐的银河，多少年没有见过银河了?我记不清。这么多星球都在人的头顶上，是多少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安睡了。

　　明早的早饭一定有炒藕片。这样想着，我也可以安枕无忧啦。

 

　　■午后的水果

　　有一款茶卖得很好，名字叫午后红茶。午后，慵懒而惬意，红茶，温柔而轻松，都是极好的。但于我，这款甜甜的茶饮料实在是及不上几颗红得有点透明的樱桃，黄灿灿的鸭梨，或者是几个青黄青黄的小橘子给予我视觉、味觉的刺激和享受。

　　夏日的樱桃。从前念书的时候，是有午觉可睡的。饭后，选出那些没有红透的，微酸的樱桃盛在白瓷碗里，撒上一把白糖，放到冰箱里面冷藏着。一觉睡醒，抹一把脸，赶紧拿出来，白糖化开，含上一颗一咬，酸酸甜甜立马在嘴里漫开来，真是爽!把夏日的重热一下子都给驱散了。一碗吃下去，还不满足，非要把碗里的糖水喝干净了，才能满意地上学去。

　　如果再热一点，樱桃树变得郁郁葱葱，再找不着艳红了。

　　来不及失望，李子的时令又到了。绿绿的是脆脆的，黄黄的是软软的，都酸甜可口各有千秋。妈妈老说不能吃多了，不能吃多了，可午觉后，眼看着一盆李子放在饭桌上，它是那样好看，圆乎乎的，胖鼓鼓的，上面还有一层霜，白白的，这样新鲜的李子，辜负了才真是罪过。

　　一晃眼，李子也渐渐不好买到了。幸而，夏季的水果很多，只有把注意力转移到葡萄上，葡萄也是我的心头爱。一串串，紫红紫红的，煞是好看。每次画画，都调不出葡萄那样的明亮，干净的紫色。大自然的色彩总是那么好，那么好，好的让人嫉妒!

　　葡萄水分足，且甜，只是皮微涩，无籽的当然好，但味道，我总觉得不及有籽的。去皮吃太耗时，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又觉得美中不足。有什么办法能又吃得快，又不必忍受那股涩味呢?思考着思考着，葡萄季节又嗖的过了。

　　秋梨秋梨，秋天的梨，还是我的大好物!

　　梨的品种极多。但我喜欢的还是皮薄，肉脆的鸭梨。颜色也好看，明艳的黄，那么亮眼，好美!看小说中写到的鹅黄，我便能一下子想到鸭梨，鹅黄应该就是鸭梨的颜色准没错!午觉后，不吃点水果，就是没有上学的心情，又跑到厨房拿一个梨，洗洗就开始啃。这个时候总能碰到同样午睡后憨坐在饭厅的老爸，见我吃得那样带劲，似乎也激起了他的食欲，一扫憨态，豪迈地说：给我也来一口，我也只有孝顺地奉上。

　　橘子我也很喜欢。夏橘解渴，冬桔甘甜。但我更偏爱冬日的椪柑，黄灿灿的，多温暖。肉也厚，一点也不酸。冬天本来就冷，再吃不得酸的。寒假闲来无事，就吃椪柑解闷。我这个吃货是得多够级别啊，围着火炉，脸烤得红扑扑的，嘴巴干得厉害，吃上几个柑子，就不躁了。

　　这样多的午后，大部分是很乏味的。但好像有了这些水果的点缀，又不那么乏味了。那些色彩，那些味道，都在我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