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父亲频来电话,老家的房子要拆了,祖坟也要动迁了。一条南环线要从屋前过,一条垃圾处理厂公路要从屋后过,整个村子要拆除了,要建成农贸物流园,全村的人都要转成非农户。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所措。如果这一切都成了,那么我那小山村也不再遥远,与巴城就只有几分钟的车程了。
我那个小山村的芳名叫漕田坝。它在巴城的南边。站在小山村口,你远望巴城,它就在一座座山外。它离巴城过去有四十多里远,要翻越一座座山,下过一道道河,爬坡上坎好几个回合,才能望到巴城。进一趟城不容易,乡亲们是赶两头黑。近些年,公路修通了,也还有十几里的车程,今后要是巴城的南环线通了,就能在我家门前上南环线,几分钟就可抵达巴城。
要把一个小山村动迁,让那里的农民变市民,应当是高兴的事,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漕田坝是一个平坝,四周被群山环绕,乡亲们围着这个坝子安居乐业。这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梯田层层,山塘密布,风调雨顺,鱼米之乡,是我那些乡亲们堪为自足自乐的桃花源。儿时,我在这里,牵着牛绳,朝迎红日东升,暮送晚霞徐落,常常北望隔着山外山的巴城,梦想着有一天走向它。也偶尔幻想着这个小山村,要是能与巴城接近该有多好。但从没想过,它真会变成现实。我那遥远的小山村,因为遥远,因为自足,乡亲们在那里过得悠闲自在,不问世事。任由炊烟缭绕,任凭山岚漫染,任它鸡鸣犬吠。它是我坐在城里遥望的远方,它是我遥望远方最切切的思念,它是我思念中要发诸于笔端的乡愁。
如今,城镇化的脚步离我们越来越近,无数个古老的村寨在这场运动中衰微消失。现代化的钢筋水泥正轰轰烈烈地取代着古老的土墙泥坯,取代着古老的农耕文明,抹杀着古老的村寨文化。我不敢说这场运动的是非曲直,但至少,它让我失去了根基,失去了念思,失去了乡愁。我所有的牵挂都因这些现代文明而消遁,我所有的记忆都因这些动迁而抹杀。我的世代的祖坟地就要迁移了,它就在我老屋的屋后,那是我们每个年头年尾重要节日都要去朝拜的地方。那里有着我的祖辈们,还有我的母亲,他们静静地清修于此,多少个年代,无数的风雨,他们沉默无语,庇护着我们,福荫着我们。我们有什么需要述说的话语都会跪拜在此,细细地述说给他们。他们就是我们的上帝,就是我们的福音,就是我们的乡愁。有他们在,我们不会远离,走得再远,也会回来;有他们在,我们活得实在,活得明白,不怕坡坎;有他们在,我们就能从容地走向远方,去建立我们的乐土。
可是,老家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催我回去谈动迁。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古老的漕田坝就要失去它的古老了,我所有的乡愁也不再会有了。动迁像一把血淋淋的刀,把我一切美好的记忆都给血洗了。它让我痛苦,让我失落,让我辗转于床第,失眠于午夜。祖坟不知要迁到何处,它还能还原我的乡愁吗?我那四合院的老屋也不会再有了,它还能还我记忆中的童年和儿时的欢乐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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