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和我

　　我在北京漂着的时候，住在海淀清河的一个巷子里，巷子口有家河北人在卖驴肉火烧，店不大东西很便宜。一个驴肉火烧3元，一碗驴杂汤2元。

　　它的周围有很多上档次的餐馆和西方老爷爷的快餐店。一个人的时候，我大多在这里解决晚饭。一来二去，老板就记得我了，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你是哪里人?”

　　“巴中人。”

　　“巴中在哪里?”

　　“四川。”

　　“那里很穷吧?”

　　“啊!没有，不穷。”

　　“你这说的是假话，你们那里肯定汽车都少。”

　　“我们那里只是不经常堵车。”

　　“肯定没有肉吃，”他看见我每次都先吃肉，有时会不吃饼。

　　“啊?我们那边没驴肉。”

　　“你们那边住什么房子?肯定是土房……”老板直接忽略了我，继续想象着巴中的贫穷。

　　日后我发现，我的驴肉火烧，肉比别人多，汤里驴杂也不少。我想，哪天一定要给他说清楚，我老家真的没有穷到那种地步!不对，我的老家根本不穷!

　　有天我和同事逛街，买了几套很昂贵的衣服。我直接拎着就进了他的店。他黑着脸，说我，真是个败家子，这么多钱买衣服，还不如寄回家给大人买肉吃。我立刻重申，巴中不穷。

　　“不穷你来北京?”他坚决不信。

　　“我是来工作的。”

　　“还不是来挣钱的。”

　　……

　　“那你来北京干嘛?”我反问到。

　　“穷呀!不穷谁来。”再度被他绕晕的我，放弃对牛弹琴。

　　汶川地震之后，我刚进他店里，他就给我递来几百块钱，我给他说巴中没有受灾。他不信，拿着报纸给我看，上面重灾区里有巴中的名字。我给他解释，说那是巴中的下属的县市，不是巴中城。他拗不过我，很不情愿地把钱拿了回去。

　　有一天，我找到很多关于巴中的照片，主要是光雾山。他一边看一边惊讶，“真漂亮，比香山好看。”我给他讲光雾山，讲巴中，我告诉他，巴中是个富裕的小县城，很美，很舒适。我满心以为他能理解我的话，结果，他合上照片，说：“但凡美丽的地方都很穷，你别吹牛了。”

　　年底，他说，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妨跟我家一起过春节。我没有拒绝，独自一个人在异乡，温情总不会嫌多。

　　他家就在店后面的小院里，很小的一间，住着他一家人。席间他很高兴地说，“你要在北京好好干，争取在北京住下来。”我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准备回巴中，父母年岁大了，身边需要人。我的话刚说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独自喝着酒，喝着喝着就落泪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的妻子说，他这是想家了，要不是儿子在北京，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老家。原来如此，我才发现我的对面空着一个位置，他的儿子居然在新年缺席。

　　他咿咿呀呀地唱起河北梆子，那声音里透着凄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