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与二娃

　　山花

　　小学三年级时，我留了一个级。

　　爸爸是我们村小学教师，我三岁时，祖母去世了，家里没人照管我，我便成了爸爸的拖油瓶，爸爸上课我便在学校周围乱溜，那时学校没有围墙，某天就滚到学校旁边的水沟里去了，至今额头上还有疤痕。村子里没有幼儿园，无奈中，爸爸让我读了一年级，我从小便显出读书的天赋，一路念到三年级，却有偏科的迹象了，都说再留一个吧，反正还那么小。于是就留级了。

　　留级的这个班里，我和二娃成绩是最好的。二娃生得清秀干净，常背一个乡村很流行的用来走亲访友时装东西的长方形编织篮子做成的书包，那时男生和女生界限分明，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只在心里暗暗较劲，看期中期末第一名的位置谁坐，我和二娃常不相上下。但后来我开始敬佩他。何家水库是方圆几个村子灌溉农田的一个大水库。二娃就住在何家水库旁边，从学校到水库要经过一座山，中间有条弯曲的羊肠小道叫作九道拐，二娃放学便是顺那条小道回家，但他也可以走另外一条稍远些的路，是一条长长的堰沟，名曰火地沟，这两个地方都令我敬畏——常听大人很神秘的讲这两个地方闹鬼呢。可这竟然是二娃天天要经过的，而且也不见他身上少了什么。

　　五年级时，班里流行把某个男生和女生配成对，天知道那时那些小脑瓜怎么这么早熟，想这些歪七八糟无厘头的事，大概是因为我们的成绩不相上下，我和二娃被人配成了一对。好友菊花告诉我：你中午不在时，班里的男生把二娃推坐到你的位置了。这对于被配成对的男生和女生来说，是很忌讳的事，我的脸一阵发烧，说：谁这么做的?我非报告老师不可。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报告老师，也从那时起，我发现二娃是个很好的男孩儿。成绩好，勇敢，长得也不难看。

　　然而我和二娃竟然成了亲戚，姨妈家的小表姐不爱读书，早早订亲了，对象便是二娃的哥哥，他们也曾是同学。夏天的清晨，我光着脚提着篮子在田梗上摘成熟的豆荚，上面姨妈家的稻田里传来收割稻谷的声音，一抬头，看到二娃撸着袖子忙着收稻子，他也同时看见了我，我刹时脸红了，赶紧顺着另一条道悄悄溜了。

　　读中学时，小表姐和二娃的哥哥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也就在那时，我的心中第一次杞人忧天的思考到自己将来该嫁给谁，模模糊糊的权衡来去，觉得二娃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就想将来要嫁就嫁给二娃吧。

　　二娃的爸爸在西安承包了一个厂。暑假，他去了他爸爸的厂子，哥哥跑了一趟长途，新婚的小表姐一个人在家害怕，说要让我上去陪她几天，我便上去住了一阵子。每天清晨和小表姐在屋后的山坡割猪草，经过屋后森森的竹林和漂满浮萍的池塘，想象二娃曾在这里捉过知了洗澡，竟有些微微脸红。热了便在家看电视，变着法儿做好吃的，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这就是二娃的家呀，这就是二娃的家啊，如今我在这里。这样想着又是害羞又是甜蜜。

　　后来，在整个少年时期，我都一个念头想嫁给二娃，可是在什么时候，我竟把这个念头给弄丢了呢?

 

　　二娃

　　多年以后，我又见到了山花。微曲的长发挑染了颜色，时尚的牛仔小西装，是张扬的青春好年华。她见到我的刹那脸飞快的红了，其实她不知道，我的脸也红了一下。

　　我想起了山花被她爸爸第一次带来班里的情形，她害羞得紧紧抓住班主任的衣角，山花爸爸是我小学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位谆谆善教慈厚的长者，我尊敬他，所谓爱屋及乌，以后我便对山花爱惜有加。但她也许并不知道，比如说在我们五年级时，班里流行把男生和女生配成对，我和山花被配成了一对。一天中午山花不在的时候，我被几个男生簇拥到山花的课桌前，他们拿出课桌里她的书本给我看，嘻嘻怪笑说：“看，这是她的书，这是她的本子。”这种情况下，我应指出许多山花的坏毛病以示并不在意她，可我没那么做，我只是含笑不语，看着她娟秀的字想她上课咬着笔杆的憨憨样子。为此惹得许多天都被几个促狭鬼嘲笑。

　　初中我和山花没有同班。

　　高中时，我和山花一个初中同班同学成了好朋友。因为他一直暗恋山花。在整个高中岁月里，山花成了我和他的一个共同秘密。

　　现在，我在攀枝花读书，每年假期我都会回来一次，这么多年，我们虽是亲戚，竟然没有遇上过，直到今天。

　　她站在我面前，嫂子说：二娃，陪山花说说话啊，你们还是同学呢。我说：好。这一次，是我们相识15年来第一次说话，末了我们互留了QQ号码。

　　再次回到攀枝花之后，山花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里徘徊。每个节假日，我都不忘记送上电子贺卡和一个长途电话。她说她要自考，我便给她寄了大摞资料，她说她上班很闷，我便挖空心思的编短信给她。

　　然而我竟得到了山花嫁人的消息，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痛。我的山花，我的爱情，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在山花的论坛里，有人发了一个网上很流行的顺口溜，其中有一句：少时暗恋对象，早已嫁作人妇。我在后面跟贴自我解嘲说：暗合我此时的心境。

　　我想，山花她一定能看到。可是她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